那天,与司马沉沉奔涌而出的神念对话之后,陈希夷的内心一直未能平静下来。
之后传来的这一声诵念,更是让他头皮发麻、肝胆俱寒。
“无月之夜,乾坤翻转。
无星之夜,万象如一。
长路漫漫,何时得归?
道阻且长,今夜无眠。”
并未从对付司马沉沉的伤势当中恢复过来,陈希夷顾不得继续干坐静养元神,当即推开窗,望着一层不变的夜空,开始不停地默念这几句话。
梦姑第三次过来的时候,陈希夷方才收回目光。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他,刚一闭上眼,两行血泪便从眼角渗了下来。
梦姑一脸平静地帮陈希夷用热巾擦拭干净,随后卷了一层药布,将他的双眼蒙上并缠紧。
“观主,陈志以及其他人,已在观外等候多时。”
陈希夷点点头,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小娃娃,你从来就不会感到害怕吗?”
“弟子虽活的时间不长,却在这里见过了不少大人物。其他我没学会,只是略略领悟到了一点道门真义。”
“哈哈哈哈,就你这区区炼气三层的修为,也敢说领悟到了道门真义?说说看,你领悟到了什么真义?”
“害怕是没有用的。”
梦姑淡淡一笑,“观主休息一会,我去开门。”
陈希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陈志领着圣庙众人,与拄着拐杖的陈载以及张翠山等,在弘道观外静静地等了小半天。
等到观门大开,见到梦姑与一个身量相仿的女道童一起出来时,不少人心内莫名一紧。
“圣君归来,万象一新。扫尘祛邪,诸君平安。”
梦姑不紧不慢地说完,手拿拂尘开始向众人身上轻轻挥打,后面跟着怀抱一钵符水的湘平。
在她挥打完毕后,会用竹叶条沾上符水洒在众人头脸上。
大多人都心怀敬意、一脸虔诚地接受着仪式,可临到陈载时,他一把抓住飘飞过来的拂尘,拿起拐杖朝着梦姑腿脚便猛挥过去。
“臭婊子,那天让你开门不开,弄断了我的脚很得意是吧?”
梦姑不闪不躲,也不说话,任凭他一遍又一遍地挥打。
陈志看不下去,替她挡了一下后骂道:
“断了一只脚还不长记性,一定要老祖宗杀了你才满意?”
“呵呵,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来教训我?别以为听她说什么狗屁圣君大人回来,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家伙,就能上天了!”
“住口,陈载,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刚被内定为圣使大人的元潇潇,顿时勃然大怒,“再胆敢污蔑圣君,侮辱圣子大人,观主也保不住你!”
说完,其他圣庙上卿一起围了过来,纷纷对陈载怒目而视。
张翠山、牛淙不得不出面调解。赵小丁却是熟视无睹地走到湘平身边,自顾自地拿起竹叶条,往自己头脸上洒了好几遍后,干笑一声,问道:
“沈姑娘、李姑娘她们……也在里面么?”
湘平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应该去告诉大哥哥,让他不要来找我们。”
“即便粉身碎骨,他也一定会来找你们。跟我有没有良知,并没有关系。”
湘平一脸失望地低下头,将一钵符水倒在地上,拽着梦姑进了观门。
陈希夷蒙着双眼,在院子接受完众人的礼拜后,一言不发地挥手让他们离去。
陈载留在最后,提议道:
“最近白马寺的香火又旺了起来,每日消耗的粮食剧增,我觉得,那群和尚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附近,我已经埋上了数不清的火药,晚上就可以送他们上天。”
陈希夷脸色一时阴晴不定,最后气得唤来张翠山,说道:
“去叫梦姑过来,把这个无可救药的蠢人,给我拖出去剁碎喂狗!”
“老祖宗……”
陈载愣了一下,一会见梦姑提着把亮晃晃的尖刀进来,当即吓得屎尿齐出:
“我错了我错了……老祖宗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哼,刚才在外面居然对一个半大的孩子动粗,梦姑,先给我砍了他另一只脚,省得他喜欢到处惹是生非。之后再看他表现,任凭你处置。”
“是!”
正准备往地下去时,听到不远处的一声绵长悠远的凄厉惨叫后,圣庙众人不禁大喜过望。
“圣子大人,陈载那小子得报应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潇潇姑娘马上就是圣使啦,不必如此称呼我,以后……圣庙和地下的稳定,还要多多仰仗你。”
陈志苦笑一声,让她们先下去,自己在地上,对着声音的方向喝完一壶闷酒,方才长吁短叹地跳身下去。
从圣狱出来后,凭借着自己的真容,司马沉沉又回到了之前的绸缎庄,换了一身白袍,将原本就不长的头发、胡须剃度干净,并戴上一大包味道浓郁、微微刺鼻的香料。
冷面寒霜地准备出去,见老板娘一脸崇拜、毫无怨言地看着他,司马沉沉冷声问道:
“白白用了你这么多东西,不找我要钱结账?”
“圣天大人说笑啦,别说梦幻城根本就不需要这种阿堵物,即便真像之前的京城一样,我也不能索要分文啊。能为圣天大人服务,已是极大的荣幸,奴家只希望,大人以后常常回来……”
没得到预想中的回答,刚刚酝酿起的邪恶之意无处释放,司马沉沉只得生生憋了回去,冷哼一声,不等她说完便扬长而去。
抛弃了竹笠和面纱,司马沉沉就这样显露着真容在街市上一边闲逛,一边开始寻找作恶的时机。
很快,他在一个西瓜摊前停下了脚步。
“你这瓜,保熟吗?”司马沉沉板着脸问。
”大人,我给您尝尝……”
不等老农笑眯眯地去切瓜,司马沉沉一把夺过刀,插在了厚实的木桌上:
“我他妈问你呢,这瓜保熟吗?”
见老农身子微微发颤,一脸不理解地看着他,司马沉沉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一脚踢翻瓜架,将滚落下来的瓜一一踩碎后方才大笑离去。
原本歌舞升平、安乐祥和的梦幻城,在司马沉沉愈发娴熟膨胀的作恶手段下,很快便被搅得乌烟瘴气起来。
司马沉沉飞身到圣狱白塔之巅,仔细地品了品自己的杰作后,一脸满足地去了圣庙圣殿。
刚到门口,眼见一群白衣女子刚刚进去,领头的正是元潇潇,司马沉沉当即停住了脚步。
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时,陈志从后过来,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道:
“圣天大人可真是咱们的大英雄啊!以前听某人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真真是人心不古啊!”
“关你鸟事,有这工夫关心我,还不如去多多关心关心……”
说到一半,司马沉沉生生忍住了没往下继续,轻哼一声,迈步准备进去。陈志手按在他肩膀,同样板着脸道:
“元潇潇马上就要成为圣使大人,别人我暂且不和你计较,她,你最好先放尊重点!”
抖了下肩膀,见甩不掉他,司马沉沉大笑三声:
“什么狗屁圣使大人,不过是你们的掌中玩物罢了。再说了,现在我可是圣天大人,就算藏天那小子亲自过来,也得和我称兄道弟!”
“不好意思,就在刚才,你已经被开除了。”
陈志淡淡一笑,“梦幻城不需要狗屁的圣天大人,要想活命的话,限你一刻之内赶紧滚出地下,去上面做你的地尊大人去吧。”
说完,两个身影倏忽而至,一前一后将司马沉沉包夹在内。司马沉沉沉默一会,哂笑道:
“潘岳,你跟着赵烟萝,做了她一辈子的走狗,还真是忠诚的很啊。
还有你,张仲坚,好一条丧家之犬!如今投靠了新主子,把他们像亲爹亲娘一样供着,不知道你爹娘会不会把你当人看哦!”
潘岳一脸惋惜道:
“本以为你花了大半年时间,去了一趟昆仑玉京回来,就算修为不提高,至少会更像个人。可万万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狗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还能叫唤两声。现在的你不仅弱,而且逊,根本没资格评价我们。”张仲坚面色平静地补充道。
陈志放开手,“子虚你走吧,地下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你更烂。”
“哦。”
司马沉沉动了动肩膀,往一旁走了两步,忽暴起伸腿,向着身后的张仲坚飞踹过去,然而就当要碰到时,张仲坚身形如鬼魅一般忽然消失。
司马沉沉心下一惊,神念瞬间锁定身后的三个方向,想闪转腾挪时,却心有余力不足。
堪堪躲过潘、张两人的攻击之后,最后被陈志一脚踩按在了黑色的石柱上,轰地一声后,整个身子、头脸直接凹陷了进去。
“猪狗不如的东西,真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趁我不在,居然敢进宫去欺负烟萝!
幸好李护卫留了心眼,没能让你得逞,要不是看在你未出世的孩儿份上,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陈志刚刚神色癫狂地骂完,李小颖忽急匆匆从里面出来,大喝一声:
“你们在干什么?不许对圣天大人无礼!!”
潘岳二人愣了一下,不住地朝李小颖使眼色。
陈志收回脚,扭头过来,干笑一声道:
“姑娘,陛下方才下旨,他已经不是我圣庙的贵客了,圣使大人马上也会发出圣谕昭告天下。”
话音刚落,李小颖一巴掌狠狠扇在陈志脸上:
“赵烟萝什么时候有资格,管到我圣庙的头上来了?还有你,奉圣使大人谕令,你圣子大人的名头已被剥夺,以后不许以圣子大人自称!以后见到我,还请放尊重点!”
陈志脑袋嗡嗡作响,潘、张两人懵了一会,张仲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潘岳抱拳皱眉问道:
“敢问李上卿,圣使大人是否在里面?她刚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
李小颖又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圣使大人的事也是您能过问的?还不滚过去,给圣天大人磕头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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