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的项目出于一些客观的原因不能让苏歆加入,但是廖总很看好苏歆,非常热情地邀请她加入自己的公司的项目。他并不要求苏歆正式和他签订劳务合同。公司和地产业有合作,会做一些商业的策划活动,廖总觉得苏歆可以担任此类活动的创意顾问,不需要坐班,还可以参与提成。这可以解决苏歆转型时期收入锐减的困境,听起来非常好。全荃是主要负责这一块业务的部门经理,她对苏歆非常看重,凡事都爱和她商量,并且还让童小天经常接送她,让她感觉到这家公司真的是求贤若渴。
美中不足的是,曹金这个胖子经常会出现在她们部门。据说他常性骚扰其他的女同事,背地里没少让女同事吐槽。
“他是廖总老婆的弟弟,这家公司主要是廖总老婆家在投资,所以大家也拿他没办法。”全荃私下这么和她解释,“你小心点他就可以了。”
“哈啰我的大作家!”曹金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找苏歆聊天。
苏歆对他这种人倒是有点兴趣,笑着说:“怎么了?”
“就是想和你聊聊。你最近喜欢看什么书?”
“我最近在看《三体》。”
“哇,那本书我真的超级喜欢,我是前几年看的。你看到哪里了?”
全荃对小说完全不了解,眼看插不上嘴,就离开了。
苏歆觉得曹金貌似不像她们说的那样低俗,而且对文艺书籍还有涉猎,不禁对他多了一份好感。他们讨论了《三体》中自己最喜欢的片段,并且曹金还给她推荐了一本他认为写得很好的《三体》的续集。
“我是不太喜欢程心的,”苏歆表达自己的看法,“圣母终将害人害己。”
“我同意你的看法。”曹金说。
然后他话锋一转,又叹气说:“我其实来这家公司时间不长,但是她们对我都有点看法。我是一个粗人,其实有些时候说话、做事可能不得人心。但是,我真没有太多的想法,现在公司也没什么人和我玩。”
“没事啦,我和你玩啦。”苏歆笑嘻嘻地安慰他。
曹金呼了口气,说:“公司里,女人比较多,所以也是人多嘴杂。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这家公司大部分运营都是全荃在负责的,她可不一般。老实说,我姐都很烦她,廖总也只是利用她而已。别看她长得年轻,今年都三十四岁了。”
“哦哦,那和我差不多,我三十岁了。”苏歆说。
“啊,真看不出来你比我年纪还大。我看你像个小妹妹!”曹金傻笑着说。
这话听起来应该是好话,但是苏歆觉得怪怪的,所以也只是跟着笑笑,没有接话。
“你看样子还没结婚吧?我是早婚,我跟你说啊,早婚真的很烦啊,工资上交,身上都没有钱,想吃顿好的,还要和老婆报告。”
“我等下请你吃火锅吧。”刚好苏歆想去吃火锅,但是一个人不太方便,公司里的其他人都是订餐吃,也找不到人一起。
“哇,谢谢苏老大!”曹金欢呼。
中午,一胖一瘦两个人影就走出写字楼,去附近找火锅店。
吃饭的时候,曹金很殷勤,也很懂得礼数,比如使用公筷和公勺,吃东西也没有她们形容的那样汁水乱飞。他吃到一半,问苏歆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对象,苏歆说没有合适的。
曹金又说女孩子不要太计较一些细节。他之前有个女性朋友,男朋友是个高富帅。女方发现男方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女方就哭哭啼啼找他出主意。他让她不要计较那么多,接受男方道歉,现在两人和和美美,已经走进婚姻了。
“走进婚姻就是和和美美了吗?”苏歆疑惑地问。
“成年男女,应该遵守游戏规则。结婚后最主要的是分清楚主次,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收手就可以了。那个男的那么有钱,何必因小失大?”曹金吃了一口牛肉,说。
苏歆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也结婚了,难道你也有?”
曹金抽出纸巾擦擦嘴,然后说:“我老婆要我把我的工资上交,平时还和老爸老妈一起住一套小洋房,二老时刻监督我的生活品行,但是这种事,我还真有。”
曹金的出轨对象是之前工作单位的一个妹子,单身,身材很丰满。那个妹子谈了无数的渣男。曹金一直是她的知心闺密,他说他心里尊重她,喜欢她,把她当珍宝一样,可是最后发现她硬是要投入那些有钱男人的怀抱,然后被他们玩弄,他实在受不了了。
“于是我跟她发生了关系,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曹金说。
苏歆喝了口酸梅汤,没有发表意见。她不轻易对不了解的事情发表意见,何况这件事信息量这么大。
“那女生漂亮吗?”
“漂亮,是外景主持人,还很性感!”曹金说。
可是你长得很丑哎。苏歆心里忍不住吐槽。
“没想到我这种一分多余的钱没带在身上的男人,同样也……”曹金说。
“那姑娘一定很缺爱。”苏歆说。
“那是有点。她有点恨嫁,年纪比你小一两岁,家里是离异家庭,属于爸妈两边都不疼的那种,一直幻想要通过结婚改变人生。”
哦,那可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呢。苏歆没有作声。
然后他又说起在电视台的时候,那女孩被人排挤,他义气出头的事情。然后这个女孩一直很依赖他,可是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就是非要为一些渣男牵肠挂肚,他气得要死。
“我刚开始对她一点欲念都没有,可是她非要这么对待自己,和那些渣男厮混,”话匣子打开,曹金叫了瓶啤酒,开始说自己的情史,“可她就是这样折腾自己……”
“可是你最后还是把她睡了。”苏歆面无表情地说。
“我把她睡了,意思就是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他也面无表情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呢?苏歆忍住没说出这句话。
曹金也怕她太反感,就拿出手机给她看:“没事,这个女的后来谈了个老实人,本来觉得挺适合她的,结果还是分了。你看看,她给我看过那个男的的照片。”
拿照片一看,苏歆就被呛了一下:那个女主持后来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周泉。
“听说是一个领固定工资的,特别无趣的一个男的,适合结婚。她谈了段时间,我都说这个男的可以试试,可是她不肯,说就是为了气我的,谈了一段时间就分了。你说这种女的其实也是不知好歹。”曹金说。
下次要记住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和周泉在一起。苏歆顿时觉得一言难尽,恨不得把曹金手机里周泉的照片删除。
这时候曹金微信响了,他看了一眼,然后笑笑,回信。
“怎么了?”
“我老婆。刚才她的一个朋友在这里看见我和你吃饭,立刻就告诉她了。现在她问我你到底是谁。”
苏歆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本来只是和同事随便吃个饭,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被怀疑对象,尴尬人通常离不开尴尬事,她心想远离此人为妙,便赶紧招手叫服务员埋单。
她对他说:“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先走了,再见。”
“你呀,太单纯了,以为男人都是好东西。”曹金笑意盈盈地补充说,突然让苏歆感觉到他这副油腻腻的表情令人生厌。
苏歆本来想直接走,但是还是忍不住回头:“我觉得……不是每个男人结婚后都像你这样的,比如廖总就不会。”
“廖总?”
“是的,我觉得廖总是个正人君子。”她说。
她和廖总有过几次谈话,廖总说话爱提“我老婆说过”,感觉夫妻感情很好。别人都是说男人容易“妈宝”,廖总是有点“妻宝”。他还对苏歆说,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他还是个只会穿卫衣、牛仔裤的毛头小子,他现在的造型,都是老婆打造的。
她是相信世界上有不出轨的男人的。
“那是他还没到时间罢了。”曹金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写字楼走去。
苏歆一个人愣在原地,远远看见全荃一个人站在街角。她的站姿和平时不太一样,让苏歆有点奇怪。
这么说吧,全荃外表是个身材高挑的事业女性形象,平时站立或者走路的样子都非常挺拔,但是现在她站着的样子有点像个小女孩,有点茫然失措。
是遇上了什么事吗?苏歆想上去打个招呼,却看见童小天提着一袋鸡蛋饼匆忙朝全荃走去。全荃非常娇嗔地对他笑笑,然后两个人就走进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了。
苏歆注意到这两个人今天穿的都是黑色的皮衣,全荃进门之前还理了理自己的短发。她知趣地没有跟上去打招呼,回想起平时童小天对自己接送尽心尽力,嘴角总是带着微笑。
啊,那是因为是全荃让他这么做的吗?
她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上楼。今天廖总不在,全荃和童小天躲在阳台上看视频。苏歆没有办公室,平时都是在全荃的办公室休息。苏歆进门之后看见了两个人,两个人也不避嫌,和苏歆打了个招呼,就继续低头看视频。
“看什么呀?”苏歆忍不住问他们。
“我女儿唱歌的视频。”全荃嘻嘻笑着。视频里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很认真地表演。
苏歆看了一眼童小天的样子,他很年轻,听说今年才二十六岁。他喜欢“复联”,经常换各种各样的手机,染着栗色的头发,烫着空气烫,耳朵上还戴着耳钉。
可是,他现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全荃女儿的视频看,脸上带着笑意,是那种怜惜疼爱的笑意。
苏歆深深吸了口气。
“哎呀,苏歆要午休了,童小天你出去。”全荃认为苏歆是累了,就指使童小天出去。童小天也很乖地走出门,然后随手关上门,
全荃拿出一条毯子,让苏歆在沙发上休息。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刚办完离婚手续,法院把孩子判给了我前夫,所以我能见她的机会比较少。难得有这样的录像,我就忍不住多看几遍。”
“为什么要判给你丈夫?你不想要抚养权吗?”苏歆问。
“我是净身出户呀。”全荃说。
“啊?”
全荃倒了杯红茶,想了想说?:“我挺喜欢你的,我也不瞒你我的事情。我是婚内出轨,所以我提出离婚的时候,丈夫要我净身出户才答应离婚,我同意了。”
“啊?”苏歆不知道说什么好。
全荃就说了自己的故事。
全荃早婚,丈夫是做生意的。丈夫让全荃在家做全职太太,每个月的收入都上交。全荃的孩子是她婆婆带的,他们一家和她婆婆住在一起。
漂亮的全职太太没事做,全荃就学会了打麻将、购物、做美容。
结婚八年了,他们分床睡了好几年。
“起初是他晚上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觉,但是后来我发现,身体分开之后,其实心也分开了。”全荃说,“其实我前夫对我挺好的,每个月钱都是上交的,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很不错的老公了,可是我就是觉得空虚。”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她阑尾炎住院,全家老小都到了,打电话给她前夫,说准备动手术了。
她前夫说:“哦,我在送一个女同事回家,送回家了我就去医院。”
“那一瞬间我就觉得,对这个人没什么指望了。”全荃说。
“他出轨了吗?”
“不,他没有出轨,”全荃说,“我也知道那个女同事仅仅是他的女同事。但是有些时候,真的,可能是我们两个人不懂得表达,就觉得没办法生活下去了。”
“你不想凑合?”
“我那时候遇见了一个富二代,他比我小六岁。他猛烈追求我,我就决心为了他离婚。”
苏歆一听居然不是童小天,便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她没有打断全荃,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的那些朋友都劝我,玩玩就算了,闹到离婚不值得。我老公发现了也说,只要不离婚,他可以既往不咎。”
“换了我的话,我一定会离的。”苏歆说。
全荃仿佛遇见知己一般看着她:“对,你和我想的一样,我们是不能将就的人。”
可是他们离婚之后,那个富二代也没有和全荃在一起。他在家里排行是中间,家里不允许他娶一个离了婚并且有孩子的女人。他父亲甚至威胁他,如果敢娶这样的女人,就和他断绝关系。所以那个富二代屈服了,和全荃分手了。
苏歆想起前天去KTV唱歌,全荃一直在唱一首《带我走》,唱得忧伤十足,想必那也是她内心的渴望吧。
“所以我后来就出来做事了,刚开始各种不习惯,还好廖总收留我。现在我和公司相当于绑定到了一起。你看我平时训下属时盛气凌人,但那都是逼不得已。出来做事不容易,我还欠了一屁股债,哪能不挣扎呢?”
“欠债?”
“和富二代分手那段时间心情恶劣,刷爆信用卡,又疯狂打麻将输钱,唉,不堪回首的堕落时光。我老公冻结了我的卡,我又净身出户,所以一切责任还是我自己承担的。现在我拼命赚钱,也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好一点。”全荃说。
苏歆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想到她对自己这么坦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听她说完,然后点点头。
“我现在离婚之后住回自己家,我父母又是和我哥一起住。家里房子虽然大,但是我哥要准备和我嫂子结婚,我呀,迟早要搬出来的。唉,真的是自己做的孽,自己还。”
那天在办公室午休的时候,苏歆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难道婚姻到了一定程度,出轨都是不可避免的吗?不同的是有些人选择了离婚,有些人就当作一场玩完就放下的游戏?
晚上回家的时候,周泉请她吃饭,她实在忍不住,又和周泉打听他过去的婚姻:“有过一次婚姻的你,对婚姻的感受是什么呢?”
周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刚开始,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的,但是时间长了,只留下彼此互相忍受。”
苏歆哑然。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然后忍住没有做评论。
周泉说了一下自己前妻的一些生活细节,说她非常懒,从来不做饭做菜,都是他的妈妈过来帮忙。这些事情周泉以前也略微提过,但是这次他说得特别详细,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他妈妈做完饭后,前妻连碗筷都不洗。他觉得自己妈妈过来帮忙做饭,还要帮忙洗碗,实在太辛苦,就让前妻洗碗。
“可是她宁愿把碗藏起来,也不洗。有一次发现她藏着的碗,已经发霉了。”他说。
苏歆敏感地说:“她和你妈妈关系不好吗?”
“两个人从没吵过架。”周泉说。
从没吵过架就是关系好吗?苏歆想起那个宁愿把碗筷藏起来也不洗的行为,这种极端的做法,难道真的是因为“懒”吗?
“你妈妈……在你们结婚之后和你们生活的吗?”苏歆说。
“刚开始是,后来我买了房子,就分开住了。”周泉补充说,“但是现在我妈妈和我住在一起。”
“为什么要住在一起?”
“我妈妈眼睛不方便,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她必须和我住在一起。”周泉说。
“你爸爸呢?”
“我爸爸……我爸爸和别人住在一起。”周泉犹豫了片刻后说,“他和别的女人,住在我爷爷的房子里。”
“你爸爸出轨了吗?”
“是的。”
“什么时候出轨的呢,你离婚前还是离婚后?”
“大概是我离婚前不久吧。”周泉说,“我很奇怪,他们之前关系还是不错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就经常丢下我一个人,两个人出去旅游。”
所以他才认为婚姻最后还是两个人互相忍受吗?苏歆心里想。
“你如果结婚,还是会和妈妈住在一起吗?”苏歆问他。
“是的,我一定要和我妈妈住在一起。”他坚持说。
苏歆脱口而出:“可是我最怕和老人家住在一起了。”
周泉没有接话,吃完饭之后,默默把她送回家。
回到家之后,苏歆和乔伊通了个电话,聊了一下最近她剧本的进度,又去洗了个澡。
她仔细想今天的经历真的波澜起伏。想到周泉的时候,她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反应过激了。自己和他都没有确定关系,怎么就开始担心和他妈妈住在一起的情况了呢?
他的妈妈,那个和儿子分居都要上门给小夫妻做饭的女人,丈夫又出轨,看起来是多么无辜啊。儿子站在她这边谴责自己的妻子懒惰,然后导致妻子出轨了,这莫非是这家人的宿命?
真是可怜。
手机响了。
她接到了周泉的短信息:结婚后和母亲住,是我的底线。我可能不能给你婚后小夫妻的单独空间,我想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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