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意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弓着腰偷偷清点身上的银票,发现只剩了不到一千两,一时有些尴尬。旁边的耶律休笑道:
“郭姑娘,怎么,不想赌了?”
清了清嗓子,郭意硬着头皮说:
“五百两,不接算了!”
耶律休愣了一下,“晋阳宫还是谨慎啊,可以,这个面子我只给你!
先说好了,我坐庄,只要冯子虚没赢,就算我赢。
三位都不是泛泛之辈,一会输了,应当不会拍拍屁股走人,直接不认账吧?”
郭意笑道:“这位北方大哥,我们输了倒好,万一你输了,不知道你们洞神府的那块招牌,卖了够不够赔的!”
耶律休大笑两声,“放心,即便我身上暂时没那么多现银,你们大宋国每年给我们交的岁币,却是少不了的。”
郭意不说话了,注意力放在了前面一排忽然出现的一具身影上。
胡风琴、三升、云天、耶律休等人也齐齐一震。
很快,潘岳、许象之、陈志等军部中人鱼贯而入,坐在了鹤长老右边。
云影从擂台下面的通道出来,走上巨型棋盘,站在正中央。
先朝四方抱拳,云影随即站北面南,手礼东西,朗声道:
“军部王全,冯宽,请上擂台。”
话音刚落,黑脸亮须的王全身披黑色铠甲、手持黑色长刀,从东边通道出来,一跃而上,立于云影右侧三丈处。
气势逼人,台下顿时响起几声吆喝:
“哥们儿,等下不要用力太猛,两三下便完事了,稍微让着点!”
“兄弟,有魄力啊,敢越三级干你带头大哥,牛逼!”
“庆贺晚宴都给你备好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大哥!”说话的是那两位军部上士。
那天抽签的红衣小女孩,忽起身骂道:
“无耻小人,想趁人病要人命是吧,一会让小哥哥铁拳锤爆你狗头!”
嘈杂间,众人只见一身披白氅、肩背长弓、手拿黑棍的少年郎徐徐走上擂台:
星眸剑眉,面白如玉,行如清风,止若霜雪。
一时间满座皆静,马上又声涌如潮:
“帅哥,千万别死呀!”
“小哥哥别怕他,他不过是纸老虎。”
“子虚,加油~”陈志举拳长喝。
三升默念几句经文,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看台上,杨应紫过来,在他左边坐下:
“子虚不会输,对吧?”
三升从腰间取出冯宽送给他的小葫芦,握在手中看了一会,认真回了句:
“冯二哥肯定不会死。”
郭意脑袋向右微微一侧,秀眉微皱:
“这小子几天不见,竟弱成这样了。
你们修为也不差,不会不清楚,知行和止水的差距有多大吧?”
“那,郭姑娘为何要押他赢呢?”
沈红绫全身裹在一袭宽大白袍中,露出的双眼依旧看着台上的冯宽,声音比先前大了一点,却也变得柔和不少。
“之前没看到这小子本人……现在有点后悔。”
说罢,郭意连连摇头,“我还有一个疑问,两人要是一直相持不下,算谁赢?”
杨应紫面无表情道:
“一个时辰内,以生死判输赢,一个时辰外以成败论生死。
若一直相持不下,判位高者输,与主动认输一样,需要当场自绝于人前。”
郭意咽了咽口水,“那边的大哥,刚才的赌约,可以取消么?”
“当然可以。”
耶律休满意笑道,“赔两千五百两给我,就此作罢。”
郭意深吸一口气,忽然起身,朝台上道吼道:
“冯子虚,前半个时辰给老娘死死守住,等他力有不逮,攻他双肋!”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云影忙道:
“诸位请安静!先声明,一会比试开始,若发现有场外扰乱公正之事,军部鹤先生可随时出手制止,死伤勿论。
同样,比试当中,还请大家时刻保持警惕,若不小心被台上二人误伤甚至误杀,军部一律不负责。当然,圆满楼会尽量保证大家的安全。
比试时间一个时辰,现在还有半炷香时间,后悔进来的,现在可以自行退出。”
听到这,跟着沈梦溪一起进来的几位纨绔子弟,忽然都有些坐不住。
“沈兄,明天就要上山了,万一……”
“没有万一,明天一切照常。不相信我,想要退出的,明天天亮之前,找我退两千两。”沈梦溪神色淡然道。
“怎么会呢……哈哈,大老远的,来都来了,那点银子算什么,明天一早就来找沈兄集合!这打打杀杀的没什么意思,我就先出去啦。”
“就是,早知道是两个大男人打架,我还不如多睡一会呢,沈兄明天见。”
几人纷纷离座起身,有两位走到门口,想起之前花钱买了门票,不禁又有些后悔。
“那个,两位黑白无常小姑娘……”
“你才黑白无常呢,你全家都黑白无常!”
“怎么说话来着,真是没礼貌!嘿嘿,两位黑白棋子小姑娘,请问……”
“说谁是棋子呢?要出去就快点,想退票,门儿都没有!”
两人讪讪一笑,回头望了望,发现并没有什么人离席,对视一眼,咬牙又坐了回去,一左一右,靠在沈梦溪两旁。
刚落稳座,沈梦溪自信满满地笑道:
“现场保护费,一人交一千两,保你们相安无事。”
两人乖乖掏了银票出来,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沈兄,听说冯公子现在,只有知行境……真的假的啊?”
“真的。”
“那位黑脸大汉……听说是止水高手,真的假的?”
“真的。”
“沈兄觉得,冯公子能赢?”
“我沈梦溪看中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死?他一定会赢!”沈梦溪一板一眼道。
两人从小就认识沈梦溪,听他说完,转而看向台上丰神秀玉的冯宽,眼神又有些不同了。
“之前没太注意,这会一看,冯公子真他妈帅啊!”
“是啊,别的不说,这要是去做相公,肯定比秦楼的花魁更受欢迎。”
冯宽原本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直到早上吃完饭,准备让陈志陪自己练练手时,被他随口的一句话彻底惊醒。
“一会是鹤先生做公证,潘大人善后。”
听完这句话,冯宽马上便想到要去找赵烟萝借那张铁臂麒麟弓。
几人都不清楚赵烟萝住在什么地方,最后还是通过曹方、包希仁出面,跟着林冲找到了在圆满楼附近小巷中的凤来客栈。
赵烟萝没出来见他,只是托赵银,将铁臂麒麟弓与九只凤羽箭送了出来。
冯宽称谢准备离去,赵银说了句:
“冯公子若是赢了,这弓就送您。”
“这是公主说的?”冯宽笑问道。
赵银拱手道:“是我做的主。”
“这客栈名字……是公主殿下起的?”
“小人不知,我们来之前,就有了。”
冯宽背着弓出去,回头看了看门上的招牌。
一旁的陈志见他神情恍惚,安慰道:
“子虚,没事的……那人服丹药入的止水,实力其实也就那样。”
林冲拍拍他肩膀,“老弟,行衙附近有家小酒楼,晚上我请你喝酒,可别嫌寒碜不来!”
“我反正也喝不了多少,加我一个不过分吧?”
陈志笑道,“子虚,到时你可得悠着点,林大哥今天发了俸禄,可别一下就霍霍完了。”
冯宽脸上重新凝聚起一些光彩,“哈哈哈,万一来了兴致,可管不了那么多。
走,先回去,我得换身行头。不管怎样,气势上一定要压过那老王八蛋!”
“王全,年纪好像也不老吧……”陈志跟在他身后,默默念叨。
……
看了看立于正北院墙边的巨大日晷,云影向前走到台边,朝鹤长老拱手问道:
“老先生,午时将至,比试可行否?”
“可。”
鹤长老依旧闭着双眼,嘴唇未动,云影感觉,声音似乎是从背后的日晷上传来的一般。
顿了一下,他回头看向台上、相距六丈的黑白二人,最后提醒道:
“比试时间一个时辰,输赢即生死。两位,祝好运。”
说罢,云影直接闪身没了踪影。
回到现实,冯宽收回看向鹤长老的目光,转身准备向王全行礼。
说时迟那时快,对方根本就没想礼貌,黑风煞云突然袭来。
冯宽急念风御术,然而脚步死死黏在原地不动,只得下意识地挥舞起烧火棍来。
“哐”地一声爆响,冯宽手一麻,身子向后退至台边。后背一震,仿佛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一样,连忙以棍拄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操你……”
冯宽一声怒骂还未传出去,王全横刀又至,所幸风御术迟滞一下,这会总算是起了作用。
两腿生风,冯宽几次闪转腾挪之后,冷静下来,渐渐耳清目明,将王全招式行路,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这时,王全却又忽然停住脚步,人立于台边,朝着站在棋盘中间的冯宽拱手笑道:
“冯大人少年英雄,卑职有礼了。”
冯宽正想怼他一句,炸了锅的台上众人,却早已经替他把话都说了出来:
“卑鄙小人!我家小哥哥跟你行礼,你他娘的……居然搞偷袭?”
“止水境打知行境,竟然还如此不择手段,丢不丢人啊?”
“子虚,冷静,千万别中了他圈套!”
最激动的是郭意,趁着间隙起身,直接破口大骂:
“王全狗贼,不得好死,等你输了,我要扒了你的皮!”
王全充耳不闻,忽往前走了几步,将长刀立在台上,冷笑一声:
“冯大人,麻烦您看好了!”
倏忽间,冯宽四周卷起一团黑雾,遮天蔽日,将他整个人包围在里面。
心一紧,冯宽眼眶当中,开始不住地闪现出一具具王全的黑色身影,就像是忽然多出了百十个一模一样的人。
有些头昏脑胀,冯宽提起黑棍,朝着一个方向随意挥舞过去,可除了棍子破空产生的嗡嗡声,什么感觉都没有。
人影依旧距离他有几步的距离,甚至连眼前的黑雾也没有消散半分。
冯宽急着又向其他方向挥扫劈砍一阵,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一时失神,这时,冯宽周围的人影忽然齐齐睁开双眼,手持长刀,招式各异的朝他喊冲过来。
好在反应及时,冯宽连忙奋力抵挡,一时间乒乒乓乓,火星四溅。
尽管每只人影比之刚才的力气小了不少,可架不住人多,冯宽有些狼狈,好几次都差点中了招。
好在时间一长,感觉到这些人影的脚步行动越来越慢,他渐渐能应付自如了。
施展出这百影合围术,王全原本是自信满满,想扰乱冯宽心境的同时,加快他的真气消耗速度。
可谁成想,自己都开始有些勉强不支的时候,对方知行境的冯宽,竟依旧生龙活虎,仿佛真气一点也没有减少损耗一样。
想到这,王全不由得心惊肉跳,思量片刻,马上便收了招式。
百影渐渐退散出去,又齐齐闭上眼,开始围着冯宽慢步打转。
刚松一口气,刹那间黑雾消散,头顶一道金光照下,冯宽猛一抬头,一阵目眩神迷,慌忙别过头去,下意识地举起黑棍。
围观众人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马上无数灰尘如急雨般飞来,于是各显神通,或挡或避。
好一会耳目复明,再看向台上,赫然发现,竟只剩了王全一人……
“小哥哥……”红衣小女孩哑然失声。
平整的台上赫然多出一个人形深坑,王全弯腰弓步,两手按着刀柄,刀头陷入深坑内一动不动。
沈梦溪收了遮挡灰尘的伞,望见这一幕,人当即傻住了。
“王全他……根本就不是刚入止水……分明是有止水中阶的实力!”郭意移开折扇,脸色一变。
“冯二哥!”
“子虚!!”
沈红绫颤颤巍巍起身,想站到座位上看清深坑里面的情形,可又害怕真的看清,马上又坐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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