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希仁在洛阳县衙做了近一年的县令,由于太过刚直,被御史弹劾之后,也不顾都尹张咏的强力挽留,直接选择辞官去职。
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几乎每一天都让他感觉身心俱疲。
原本收拾好行囊准备回老家去时,接到了枢密院、政事堂一起发出的任令:
提举天安镇行衙。
出发前一天,冯宽和陈志在院里喝茶下棋。
正等着萍儿她们回来吃晚饭,颜宁扶着颜直进来,冯宽将棋盘一抹,起身笑道:
“老师,宁姑娘,去里边坐吧,萍儿她们还没回来呢。”
“你小子回来这才几天,又闲不住了!唉,老夫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本书……你拿着吧。”
冯宽接过一看,正是之前范进的那本《论语》,只不过封面上多了一句话: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默念一遍,冯宽苦笑道:
“老师,我这榆木脑袋,目前看来很难开窍了,一看书就头痛。”
“子虚啊,习武之人,先要习理。
你这么年轻,就已经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切不可浮躁得意。
当然,我也绝不是让你做个苦大仇深的小老头,行万里路,更要读万卷书。
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当然不错。可千万不要忘了初心,很多人都在等你回来。”
“多谢老师提醒。”冯宽深鞠一躬。
颜直坐到冯宽刚才的位置,将棋子重新摆好,问道:
“子虚刚才,是不是又输了?”
“老先生猜的没错。”
陈志笑道,“他现在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除了素儿,这里谁都能赢他。”
颜直抚须长笑,提醒一旁的颜宁:
“宁宁,你不是还有话要和子虚说?”
颜宁顿了一下,眼望着冯宽,正色道:
“冯大哥,我想去冬至春色园看看。”
“好,我带你去。”
一会到了后院大棚前,冯宽随口说:
“现在已经是夏天,里面,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了。”
颜宁摇摇头,“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进去园里转了一会,看着眼前的一株素兰,颜宁背对着他说:
“冯大哥,以后……我可能就不能再来看你了。爷爷年纪大了,我爹安排了一桩亲事,对方是个本分的读书人,大概……七月吧,我便会嫁去韩城。”
冯宽愣在原地,好一会挠了挠头,拱手笑道:
“宁姑娘,恭喜恭喜!只是……这杯喜酒,恐怕我是喝不到了。”
颜宁起身,转过来看了冯宽好久,最后笑中带泪:
“冯大哥,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我还要谢谢你这个老师呢,秋试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有小夜……
嘿嘿,到时让萍儿果儿帮你化妆,还有素儿小夜,让他们当金童玉女,得在你们家好好闹腾几天才行。
对了,还有小明同学,让他好好整整新郎官儿,不能让他把咱们最美、最善良的新娘,随随便便就给接走了。
要让他做好几首诗才能进门,哎不行不行,小明同学字都认不得几个,哪里懂诗词好不好,嗯……到时让他当门神好了。”
颜宁怔怔地望着一会苦思冥想、一会两眼放光的冯宽,眼泪开始收不住地往下掉。
这时,周素儿忽然出现在门口。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是在里面玩捉迷藏吗?素儿也要玩!”
冯宽大笑两声,蹲下身来接住她,“素儿这么晚回来,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
“一点都不好玩,都是一些和尚道士。不过两个姐姐说,是给大哥哥求平安的,素儿多磕了好多好多头呢,小夜哥哥都没我磕的多。”
“素儿真乖!”
将她抱起来,冯宽摸摸她脑袋,“大姐姐马上就要嫁人了,素儿到时就是大姐姐的娘家人,要给她撑场子哦,不能让新郎官欺负大姐姐。”
“大哥哥,什么是撑场子啊?”
“就是……装得凶巴巴的样子,像小夜哥哥抢你糖人的时候那样。”
“嘻嘻,这个我会。大哥哥,那,什么又是嫁人呀?
是不是像我和小夜哥哥那样,一起吃饭,一起练字,一起在院子里面玩呢?”
“冯大哥……素儿还小,你说什么呢!”颜宁破涕为笑,有些羞赧道。
“哈哈,这个我也不懂,到时让你萍儿姐姐,果儿姐姐告诉你。”
素儿眨巴着大眼睛,“大哥哥,萍儿姐姐果儿姐姐,她们什么时候嫁给你的啊,素儿还没听她们说过呢。”
“咳咳,走走走,咱家素儿跑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大哥哥煮火锅给你吃。”
“好耶好耶~”
吃完饭,颜宁陪着颜直玩了一会麻将,只让冯宽送他们到扶云居门口。
刚进自家后门,颜宁停住脚步,透过门缝看着斜对面渐渐关上的大门,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爷爷还在呢。”
颜宁擦了擦眼睛,“刚才已经哭过一次,爷爷,我没事。”
颜直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就是有时候太懂事了,其实……”
颜宁笑着摇头,“宁宁只是……做了一场很美很美的梦。
现在梦醒了,可梦里面的场景……我都还记得清楚。老天爷对宁宁已经很好了,以后,我会学着慢慢忘掉的。”
送完他们回来,冯宽被萍儿果儿叫到房间,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几口大木箱,冯宽苦笑道:
“只是出趟远门而已,又不是要搬家,我一男人,弄这么多东西干嘛?”
萍儿白了他一眼,“我已经打听好了,路上就得大半个月,你以为还是去江南,一路都是富庶地方,好吃好喝好玩是吧?
西北那地儿大片的荒漠,百里无人烟的地方多得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不多带点怎么行?”
果儿又仔细清点一遍,跟着附和:
“又不止公子你一个人,陈大哥的东西也在里面呢。
不是说还有很多官军也要去吗,跟着大队人马,也不怕路上会有人抢!”
“那也……太多了吧!”
冯宽又数了一遍,望着整整八口大木箱的干粮、果干、火锅底料、酒水、衣物,甚至还有锅碗瓢盆,还是有些发懵。
“又不需要你自己扛着,马车都是咱们自家的,你和陈大哥轮流着赶车。一个人还能躺在外面的箱子上打会盹呢。”
忽然想起燕国公主也要跟着去,冯宽摸了摸下巴,笑道:
“辛苦你们啦,等这一趟跑完,应该就不会再这么折腾了。到时回来,我再好好伺候伺候咱家的两位好……好妹妹。”
果儿幽怨看了他一眼,嘟囔几句什么,萍儿愣了一下,慌忙从桌上拿了个不大不小的荷包过来:
“公子,这是我们,给你求来的平安符,你一定要随身带好。”
冯宽接过将近两个拳头大的荷包……挠了挠头,不太理解道:
“这个平安符……怎么这么大?好像还不轻。”
“京城那么多庙宇道观,早上天没亮我们就出门了,基本都拜了一遍呢,当然不少啦。”
果儿笑道,“这都是我和萍儿姐姐,还有小夜素儿真心求来的,公子带好了,记得不要碰水。”
冯宽一时又好笑又感动,“两位妹妹,实在想的太周到了……”
这时,岳小明忽然出现在窗户外面:
“子虚啊,你丫光说又不行动,要我看啊,等你从天都山回来,赶紧找时间,把两位姑娘娶进门得了!”
“呃……”
萍儿脸一红,“公子,我,我去给素儿洗澡。”
“岳大哥你……说什么呢!公子……我去看看小夜……”果儿羞也似的跟着出去。
岳小明趴在窗户上捂嘴直笑,冯宽瞪了他一眼,“这事还要你说?”
“哎,子虚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什么时候提过这话了?”
岳小明连连摇头,“哥哥教你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哟,小明同学居然也会吟诗作对了?”
“嘿嘿,这算什么!
哥哥我呀,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小年轻,你可长点心吧。”
“长你妹啊长,就你这个老处男,还搁这儿装深沉呢?”
冯宽一把将窗户关上,岳小明忽然又出现在他身后,嬉皮笑脸道:
“子虚你也就小我几岁,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我有正事儿和你说,林大哥明天也跟你们一起过去,他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像以前那么利索,你和阿志可要帮着些。”
“林冲大哥?他不在洛阳县做捕头了?”
“早就没干了,包大人被那群小人污蔑之后,林大哥看不下去,也撂了挑子。
这不刚好有机会,包大人要去提举天安镇行衙,林大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跟去。
唉,要不是张大人不肯放,我也想跟你们跑一趟。我在京城一共就你们三个朋友,这下好了,以后下班,我只好一个人去找漂亮姑娘了。”
“你大爷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冯宽笑骂几句,从怀里抽出一叠银票,“拿去,别再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小地方了,晚上尽量回家,扶云居还要你帮忙看着!”
岳小明乐得收下,“子虚你放心,我和林大哥也说了,家里有我在呢。
哥哥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行了,看把你给美的,没事多去找找永叔,多学些知识总归没错的。”
“哎,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小子现在就住在修业坊,离咱们不远。
人家现在可是头悬梁锥刺股,一门心思都在那什么博学什么科上,我可不想去打扰他,毁了人家的大好前程!”
陈志这时刚好回来,“岳同学,你是吃了人参果不成,什么时候良心又长出来了?”
“阿志你这话说的……这么晚回来,又去会情人了?”岳小明伸腿拦住他,嗅了嗅味道,一脸坏笑道。
“明天要走,当然要多做一些准备了。岳同学,有没有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你……阿志你……”
“闻闻你自己的胳肢窝。”陈志憋着笑。
冯宽赶紧捏住鼻子后退到一边,将那八口大箱赶紧关好。
岳小明低头陶醉一会,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男子汉有点狐臭怎么了?姑娘们有的就爱这一口,懂不懂?”
冯宽懒得理他,看向陈志问:
“阿志啊,你从哪里学了这些阴损东西?咱们是去维护公道正义的,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你这样……有点卑鄙了哦!”
陈志白他一眼,“子虚你呀,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吧,知道现在,天都山都有哪些人么?”
冯宽挠了挠头,“晋阳子和宗主,应该不会做坏事吧。
就算要做,你这也没用啊!”
“你呀,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见你读什么圣贤书。”
陈志笑着摇头,“两位宗师不用提,晋阳宫大师兄郭青,北辽神炼天尊,还有新出现的一群神秘人物,这些人可怕之处,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冯宽愣了好久,问道:
“你弄这些玩意儿,是为了对付他们?”
陈志哭笑不得,“真出了乱子,他们这些人,咱们也无能为力,自然有军部的高手出面。”
“那你这是干嘛用的,吓唬小朋友?”
“咳咳……天安镇鱼龙混杂,我只是防身用的,最起码,能让自己安心一点。”
冯宽哈哈大笑,“看到这个没,一大包的平安符,比你这个管用多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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