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时辰之后,天已经黑透。
天水城南郊处,竹林之中,一个鬼祟人影不停回头张望,一路小跑走进一处茅草小院之中。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项鹰警惕睁开双眼,紧紧盯着门口,随后松了一口气:“毛地黄,开门,刘老三回来了。”
“是。”毛地黄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把门打开。
刘老三瑟缩在门口,有些灰白的头发上沾着一两点晶莹剔透的雪花。
天水城落雪了。
吱——
刘老三从门缝之中利索的闪了进来,转身又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将门紧紧关上。
“怎么样?项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项鹰见他脸色有些沉重,坐直了身子问道。
刘老三摇摇头,把带回来的包子往火炉旁一放,蹲下身子烤火:“没有,项家平静,没有丝毫动静传出,但是,我在城中发现了几个行色匆匆的宗派弟子,应该是天道宗的人。”
“哼,他们还敢来,被我家主人杀了两个化神四重的弟子,难道不知道长记性?”毛地黄撇撇嘴,一脸不屑。
“项鹰少爷,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刘老三没有接话,蹲着身子凑到床边,关切说道:“依我看,最近天水城会一直派人守在项家,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项鹰点点头,若有所思。
“差不多了,等明天一早,我就带着毛地黄离开,你也要小心,别被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沉默片刻,项鹰说道:“此去离开天水城,我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行行,只要你们能平安离开,我也就放心了。”刘老三站起身子,活动了一番被冻僵的手脚,把烤热的包子递过去:“趁热吃,您身上有伤,多吃点,恢复的快。”
毛地黄饿了一天,此时盯着包子,眼神直勾勾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项鹰见状好笑,从油纸包中拿出一个包子,将剩下的递给毛地黄:“你吃吧。”
毛地黄蹭的窜过来,搓了搓手,眼馋的看了看剩下的四个包子,又看了看项鹰,一手抓了一个,退回角落里去:“两个就够了,嘿嘿。”
“给,填填肚子。”毛地黄一屁股又蹲坐回原处,将一个包子递到黑豹嘴边,笑呵呵的看着大豹子。
“嗷呜!”
黑豹眼神一亮,猩红的舌头一伸,小心翼翼将毛地黄手中的包子卷去,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项鹰盘坐在简陋的床铺上,半宿未睡,有节奏的缓缓吐纳,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刘老三在地上铺了一床满是破洞的席子,躺在上面,一手揉着因为阴冷而越发疼痛的瘸腿,时而看看项鹰的动静,时而望着窗外的黯淡月光出神,若有所思。
只有毛地黄,没心没肺的靠着黑豹,打了一夜的呼噜。
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刘老三蹑手蹑脚的起床,抓起桌子上的大衣,再次走出小院。
初雪已停,屋外铺着一层薄薄白雪,刘老三看着一地的落雪,皱了皱眉头,随后身上气势一变,脚下一点,身形陡掠,斜斜踩在高处的竹竿上,飞快消失在竹林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
“哈……”毛地黄一翻身,打了个惬意的呵欠,懒散的爬起来,第一时间看向项鹰:“主人,您醒啦?”
项鹰淡淡点头,抬了抬手:“去给刘老三开门。”
“开门?”毛地黄疑惑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木门,没有丝毫动静:“他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毛地黄一溜烟跑去开门,鬼头鬼脑的探出去,小院外面的竹林之中一片抖动,一个身影便落在门口。
“快,关门!”刘老三神色匆忙的走进屋中,转身关上了门。
“出了什么事?”项鹰眉头微微一皱。
刘老三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里面装着六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天水城出了很多告示,是天道宗发布的诛杀令!”刘老三着急说道:“项鹰少爷,您赶快收拾收拾走吧!”
“诛杀令?”项鹰下床,神色凝重的问道:“诛杀我?”
“对,告示上面说,您无恶不作,欺师灭祖,不但杀了项家老祖、两位长老和两个分家家主,还杀了两名天道宗内院弟子,天道宗正式发布诛杀令,号召天下豪杰,帮助一起追杀您!”刘老三无不担忧的说道:“一夜之间,天水城各处全部贴满了这种诛杀令,白纸金边,的确是天道宗的手笔。”
毛地黄嘴里塞着包子,一脸愤慨:“可恶,天道宗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名门正派,没想到如此奸诈!”
“一定是项邦与独孤昊在背后作祟。”项鹰负手看着窗外的雪景,目光深沉:“毛地黄,吃完饭咱们就走。”
刘老三叹了口气,望着项鹰的眼神复杂,有些不舍道:“千万别再回来了,您与项雄少主,可要平安无事才好啊……”
“放心吧。”项鹰转身,从怀中掏出十几块碎金子,放在桌子上:“这些钱你拿着,入了冬,买点厚衣服穿。”
……
离开天水城。
项鹰与毛地黄带着两只妖兽,在天一山脉密林之中穿梭,一路风餐露宿,走了两天两夜,才到达西边一处偏远城镇。
城镇边缘的农田里,土地被冻得坚硬,铺满一层薄雪,一个人也没有。
“主人,你现在这里等等,我去里面探查一下,带着这两个大东西不方便,我一个人装成乞丐,应该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毛地黄眼珠滴溜溜直转,站在田边林地里,用一件破旧棉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项鹰盘膝坐在黑豹身边取暖,点头道:“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毛地黄抓紧棉袄边角,沿着硬邦邦的田埂一路小跑,溜进镇子上。
年关将至,虽天气寒冷,街上的人却不见少,寒雪掩盖不住喜庆的年味,行人三五成群,街铺卖肆热闹非凡。
毛地黄贴着墙角,擦着人流边走过,一直到镇子上的布告牌旁边停住。
牌子上贴着层层叠叠的告示,有黑纸白字的通缉令,也有红色大纸落成的喜庆之事,多数经过风吹雨打,褪色模糊,正中央的白纸金边诛杀令便显得尤为扎眼。
除了之前刘老三所说的信息,诛杀令上还明确写着要求各城郭官兵与江湖修行之人共同协助追杀项鹰,只要能杀死项鹰,提头去天道宗,定有重赏。
诛杀令最下面,画着两个人像,正是毛地黄与项鹰,连黑豹与大癞蛤蟆的形象都栩栩如生的落在纸上。
“啧啧,把我画的这么丑……”
毛地黄皱着眉头,偷偷摸摸左右看了几眼,趁人不注意,尖利的指甲盖悄悄抠下诛杀令的一角,随后又警惕的环顾一下四周,一把将整个诛杀令全部撕了下来,迅速揉成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塞进衣服里。
路边走过两个妙龄女子,对着面生的毛地黄指指点点:“哪儿来的乞丐,从没见过……”
其中一个女子怯生生的走近,从钱袋中掏出一个铜板,小心翼翼丢给毛地黄,随后又一路小跑回铜板身边,结伴离去。
毛地黄愣愣看着地上的铜板,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开。
没走两步,因为寒冷而越发佝偻蜷缩的身影又退了回来,俯下身捡起铜板,拂去上面的薄雪,小心手进袖筒中。
再转身的时候,骇人的鬼脸上笑的有点温暖。
冷风拂面,毛地黄裹的跟个圆球一样,怀中的大棉袄里似乎护着什么东西,短腿不停交错,偏偏溜的又特别快,从远处看,莫名神似一个滚动的破烂蹴鞠。
“主人,我回来了。嘿嘿。”
项鹰睁开双眼,看着鬼脸上的笑,疑惑道:“遇见什么事情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没什么。”毛地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捧着两个热乎乎、白胖胖的馒头端给项鹰:“趁热吃,嘿嘿,趁热吃。”
“镇子上有动静吗?”项鹰拿起一个馒头,又问道。
毛地黄把纸包放在黑豹背上,又在身上摸索半天,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费劲的展了半天,给了项鹰。
项鹰看了一眼,眼神扫过诛杀令上的污蔑字句,微微不悦,捏着纸张的两指一碾,整张诛杀令便“噌”的一声燃起来。
眨眼之间,诛杀令化为一片灰烬,落在白雪上,尤为刺目。
“看来,以后不能去人群密集的城镇了,不解决了项邦和独孤昊一众,难得一天安宁日子。”项鹰眉头微皱,思索着什么:“也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若这诛杀令已经遍布整个大晋,恐怕他也会遭到连累。”
毛地黄从馒头上掰下一半,就这寒风吃了起来,说的话含糊不清:“看这诛杀令上说的,是不是除了天道宗之外,还有其他宗派和散修也会追杀咱们?”
“嗯。”项鹰若有所思道:“以天道宗在大晋的地位,加上重赏,想来分一杯羹的,怕是不在少数。”
“那我们岂不是要与许多人为敌?”毛地黄想了想,一张鬼脸愁的皱起来。
项鹰一挥手,一道劲风将薄雪扬起,上面的灰烬被吹到不知何处,眼中毫无波澜:“只要问心无愧,再多人都不用畏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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