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成一致之后,众人一一从地牢出去,冯宽托楚大雄去抚云居给他带个话,随后又怕万一,让杨应紫也先退了出去。
一声闷响,高一丈的厚重石门落下,偌大的地牢中间瞬间就只剩下冯宽一人。
一阵恍惚,上方传来杨玄感的声音:
“子虚,你怎么样?”
冯宽感觉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让他一瞬间便想起了在应龙身体内,第一关时的遭遇,一时愣了神。
没听到回应,众人一阵骚乱,杨应紫上去推开杨玄感,对着台上那只瓦罐急喊道:
“子虚,听到快回答!”
“哦哦……我,我很好,不好意思啊,现在开闸门吧。”醒过神来的冯宽,下意识地对着头顶回道。
杨应紫长松一口气,见一旁的杨玄感看着她发笑,有些心虚地赶忙下来。
“开闸门!”柴成周看了杨玄感一眼,大喝一声。
一阵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传来,冯宽望着地牢那两根有些变形的玄铁牢柱缓缓向上升起,好半天才露出了一个窄小的空隙。
冯宽侧着身子将将穿过,马上又传来了话:
“明王大人,您进到里头没?”
“呃……进去了,那个……叫我冯宽,或者子虚,或者冯子虚。实在不行,叫我冯兄弟也行,别再叫明王之类的。”
“好的,冯大人。现在放下合上闸门,可否?”
冯宽哭笑不得,回头看了看杨应彩,无奈道:
“合上吧。”
说完,看着牢门重新降下,冯宽走到杨应彩身前。见她面色恢复正常,身子也慢慢舒展开,心下一喜。
刚扶她坐起身,忽地风云突变,一个白色漩涡忽然出现在她的头顶。
怔了一瞬,冯宽慌忙闪到一边,看了一会,马上便回味过来,喃喃自语道:
“看来那位仙女没骗我,我的血,确实有用……”
想到这,冯宽一时欣喜,却又有些犯难,“不知月儿能突破到哪一步……等她清醒过来,恐怕所有人都会大吃一惊吧。
到时候……我要怎么解释呢?嘶,好像不用解释也行吧,唔,似乎也不好。万一有人问,总得有个说法才行……”
正纠结时,一声响,通道门开,杨应紫从外提着一只食盒过来,见到牢房中的诡异情形,一时傻在原地。
冯宽这时也注意到了她,见她咬了咬下唇,几步过来想说什么,急忙摆手,作了个噤声手势。
一肚子疑问生生给憋了回去,杨应紫一脸担心地望着杨应彩。
冯宽转头看去,发现白色气旋已然变成了青色,周围的温度也开始渐渐降低。
一阵安静,冯宽指了指地上的食盒,等她拿出茶壶,又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地上写道:
“放心,月儿没事。”
努力认清楚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弄清楚其中的意思后,杨应紫看向冯宽,见他拍了拍胸脯,露出标志性的温暖笑容,终于也挤出了笑。
两人隔着玄铁牢柱,坐在牢房内外的地上,冯宽小心翼翼地夹着筷子,送进嘴里以后拿手捂着,极其缓慢地咀嚼着饭粒和肉片,带骨头的一律不沾。
杨应紫忍不住想笑,被冯宽瞪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应彩头上的青色气旋颜色越来越深,蓦地一下变成了浅紫,她身上也开始凝结出冰霜来。
离她不远的杨应紫,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止水境?”
杨应紫这时回味过来,戳了戳冯宽胳膊,在地上写了三个字,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稍作思量,冯宽同样也回了三个字:
“荣雪丹。”
完了之后,示意她往外走点,见她身子微微颤抖,却无动于衷,便将自己左手伸出去,搭在了她肩膀。
一股极柔的暖意从肩上传遍全身,杨应紫在地上写下“谢谢”,随即靠在牢柱上,微闭着眼,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石台上一样。
这时,杨应紫才忽然明白,自己和郭意能安然归来,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月儿和我……们,能遇到他,实在是……唉!”
时间一长,冯宽感觉胳膊有些酸,可也不好意思收回来,只好缓一缓蹲起身,手臂稍微抬高,才感觉舒缓一点。
两人因柱相隔,以手相连,又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冷意消散,冯宽和杨应紫一起清醒过来。
看向杨应彩那边,发现气旋消失,人也倒在了地上。
“月儿!”杨应紫轻唤一声,声音嘶哑且激动。
冯宽慌忙过去,仔细检查她全身的气息脉搏,又见她容光焕发,这才放心笑道:
“月儿她睡着了,一切正常,等她醒来,应该就能认出你我了!”
站在牢柱外面的杨应紫,看着冯宽将牢房中的干草重新聚成堆,抱着她放在上面,又小心翼翼地拿自己破烂的外衣给她盖住,忽然眼眶湿润了。
“子虚,谢谢你,无论月儿她变成什么样,我们杨家都谢谢你!”
与此同时,晋阳宫诛神殿内,众人正恭迎晋阳子郭威归来。
郭淮如往常一样,手持玄金法杖站在最前方,一边吟咏着辞赋,一边遥望着郭威迈着十几年如一日的稳重脚步、小心翼翼地上到弑仙台上。
随着郭威越上越高,郭淮的音调越来越激昂,法杖也开始散发出令人目眩魂摇的五彩光芒。
殿内,环绕着弑仙台,渐渐也浮现出龙吟凤鸣声,听者无不身迷神往。
眼看着郭威就要迈上最后一阶,郭淮手中的玄金法杖忽发出一声惊天炸响。
玄金法杖头部直接裂开一道细纹,紧接着一声尖啸从法杖内冲天而出,殿内的龙吟凤鸣,瞬间变成了鬼哭狼嚎。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郭槐吟诵声骤停,一口鲜血喷出。
忍着极度的不适,他颤声念完最后一句,抱着法杖栽倒在地,已是不省人事。
郭威面色苍白走完最后一步,一声大喝镇消鬼哭狼嚎。
灯火重燃,殿内又重新恢复正常,只有倒在最前方的郭淮还提醒着他们,刚才的事,并不是一场梦。
缓缓走向高台上的龙晶石椅,郭威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当年的那一幕来。
清醒过来,一声冷笑,郭威拍了拍椅身,郑重坐下,五彩霞光重新散发而出。
“扶淮仙人去天魂殿静养,一切如常!”
殿内众人齐声唱和:
“晋阳归位,象天法地,神魔妖仙,共与诛之!”
声震寰宇,神京城内无数人放下了手中的事,齐齐跪地朝向晋阳宫方向,表情庄严,一同高歌:
“晋阳归位,象天法地,神魔妖仙,共与诛之!”
杨应彩睡了两天两夜,冯宽和杨应紫也陪同了两天两夜。
期间杨玄感进来过,派人带来了丰足的餐食茶水,对冯宽表达了感谢和敬佩之意。
怕惊扰到杨应彩,冯、杨二人几乎没怎么敢大声说话,大部分的时间,两人除了睡觉便是静修。
闲来无事,冯宽偶然间动用神念术,却意外发现了距离地牢不远,差不多同样深度的地下,有一位戴着金色面具的怪人。
不知为何,冯宽总感觉面具下的那双眼,似乎也在看向自己一样,没敢多停留,便收回了神念。
“他是谁呢?”
“居于京城地下,实力深不可测……”
默默想了一会,冯宽忽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喃喃道:
“地上皇帝,地下鬼王。皇帝不出,五谷丰登。鬼王不出,天下太平……”
杨应紫小心摆上饭碗,听到冯宽说话,拿筷子捅了捅他胳膊,提醒他填肚子。
冯宽苦笑一声,只拿了两个馒头,一边啃,一边细细回忆着关于丐帮的一切。
等杨应紫睡去,带着疑问和好奇,冯宽再次将意念送到了相同地方,没发现那人的踪影,却意外地在旁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鹿长老。
方才在脑海中还有些模糊的画面,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张柜双膝碎裂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看着昔日的仇人依旧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冯宽瞬间动起滔天杀意。
正坐在椅子上惬意喝茶的鹿长老,忽感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手中的茶杯当即吓得掉落在地。
“鬼……鬼王大人,小的下来……是有要,要事对您报告……您老别生气,我只是一时口渴……冒犯了您……”
听他碎碎念叨半天,冯宽又想起张宜那天偶然和自己提起的话,觉得这样太便宜他,渐渐便收回了神念。
靠着牢柱发了会呆,听着跟前两姐妹的均匀呼吸声,心中的杀意才慢慢消散,紧接着困意袭来,冯宽拢来干草,在牢门的阴影处躺下,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杨应紫感觉脸上痒痒的,又听到似乎有人在笑,像夏天清早、窗边的风铃声一样,让她感觉到亲切和欢欣。
“月儿别闹,我还想多睡一会呢!”
杨应紫翻了个身,忽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起身转头向后一看,只见杨应彩手拿着一根稻草,正朝自己发笑:
“姐姐你终于醒啦,嘻嘻,大懒虫终于被我弄醒喽!”
“月……月儿……”
看着自己梦中无数次上演的画面终于成真,杨应紫泪水夺眶而出。
“这不会……还是在梦里吧?”
杨应紫赶紧掐了自己一下,身心共颤,忙抹了抹眼泪,转身贴到牢门,将手缓缓伸了进去,笑道:
“月儿,你还认得姐姐……真好!”
“姐姐,你为什么一会哭一会笑啊?还有……月儿是谁?”杨应彩往后退了退,一脸迷惑地望着杨应紫。
愣了一下,杨应紫苦笑道:
“月儿……就是你的名字。没事……姐姐会慢慢帮你,回忆起来一切的。”
“噢……月儿,嘻嘻,这名字不错!”
杨应彩念了几遍,欢喜蹦蹦跳跳一阵,忽停在冯宽身边,苦恼地对杨应紫说:
“姐姐姐姐,爹爹他怎么还在睡,怎么叫也叫不醒呀?”
一瞬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样,杨应紫傻了半天,看着杨应彩往冯宽头上插满了稻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犹豫一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走过去问:
“月儿,你刚才……叫他……什么来着?”
“爹爹啊,姐姐,你连爹爹也不认识了?”
杨应彩眨巴着大眼睛,见杨应紫石化在原地,奇怪地拉着冯宽坐起身,将他的脑袋抚正,指给杨应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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