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冯子虚墓

陈志看到杨玄感的时候,他依旧躲在桌子底下,手上举着那根刺眼又普通的烧火棍,一旁,是凄凄惶惶的狄咏。

“杨大人、狄将军……天亮了。”陈志将桌子推开,神色惨然。

阳光照射在身上,杨玄感一个激灵,将烧火棍赶紧丢到一边。

“冯子虚……是他!肯定是他……他又活过来了……他,他变成了一堆厉鬼,他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人!”

“应该不是他。”

郭青捡起烧火棍过来,“这是子虚的武器,我想,你们能存活下来,应该还要感谢他。”

张仲坚走上前面的戏台,神色复杂道:

“那三个黑影,其中一个,正是我归天不久的师父:神炼天尊。剩下那两位,你们应该知道是谁。”

“晋阳子……郭威。”陈志缓过神来,脱口而出。

郭青将烧火棍递给陈志,神色凝重道:

“还有一个,正是端圣宫圣主,慕容燕。”

“他们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狄咏喃喃几声,一阵风过,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望向头顶的太阳,刺眼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可他却感觉好受多了。

就在众人迷惘之时,一位身穿黑色袈裟,手持金色法杖的僧人从外缓缓走来,引得周围的武者一阵慌乱。

“非长老……”

陈志不禁愕然,随即又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老衲现在,又叫慧广了。”

僧人神色淡然道,“魔尊降世,凡尘有倾灭之危。宋国京城,或许是最后的庇护之地,我奉宗主之命过来,告之诸位。”

“危言耸听!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无耻小人?”陈志厉声道。

“即便没有手中之物,陈大人也能暂活无虞。可你看看这里,死去的万万兵卒百姓,他们没有知行以上的修为,也没有无坚不摧的意志和勇气。

到了晚上,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无处不在的鬼影,能轻易让他们崩溃。”

说完,非长老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五月,云州的惨剧在周围逐渐蔓延开,很快席卷了三国,情势越来越危急。

六月,辽、夏两国国主各率三万臣民奔赴宋国京城,路上又各自折损大半。剩下的人进到宋国京城时,皆麻木疲惫不堪。

……

这期间,除了去找张符元请教之外,郭意一直在洞潭山的松树下修炼,她将自己的修为完全稳固下来,并且学会了“风御术”。

这天,准备向张符元告别时,却发现眼前的茅草屋忽然不见了。见郭奉天、郭照两人背着包袱过来,郭意皱眉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意姐果然聪明!”

郭奉天苦笑道,“外面现在很乱,师父和两位师弟,前些天去了京城,话不多说,咱们也下山去!”

“前阵子我就从阿照的脸上看出来了,到底怎么了?”从郭照手上抢过的一个大包袱背上,一边走,郭意一边问。

“魔尊降世,如今外面……听说都没多少活人了。剩下的,基本都在往京城挤。”

郭意顿了一下,“是……子虚吗?”

“对,是他!”

郭照一脸惊奇,“意姐居然连这个都能猜到,不会是一边修炼,一边还偷偷听了我们说话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郭意停下脚步,两眼失神。

“唉……先是神主,现在又是魔尊。也许正如张道长所说,这就是凡尘的宿命吧。”郭照在后面随之停下,长叹一声。

郭奉天回头看出端倪,哭笑不得道:

“意姐,你不会以为……子虚就是魔尊吧?”

“啊?难道不是吗?那刚才阿照他……”

回过味来,郭意赶紧回头,一把抓过郭照衣领,“你刚才到底什么意思?”

“我……我没说错呀!我们……现在是要一起去找子虚!”

郭照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意姐你……”

“哦哦……”

郭意慌忙松开手,“阿照不好意思……我刚弄错了。还以为,子虚他……真成了那什么魔尊呢!”

“哈哈哈……怎么可能嘛!”

郭照长松一口气,“听说子虚现在江陵,杨姑娘他们刚找到他没多久。我想……如果凡尘还有救的话,希望肯定就在他身上!”

郭奉天轻咳两声,提醒道:“到时见了他,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谁知道他现在什么德行!”

说着说着,经过伙房时,看到清风明月还在院子里砍柴挑水,郭意不解道:

“咱们不带着他们一起吗?让他们两个半大孩子留在山上,岂不是太危险了?”

郭奉天抿了抿唇,“这是我玄真观千万年的传统,必须要留人守在伙房这里。但愿我们能尽快回来,再闻到里面的烟火味吧。”

明月抬起头来看到他们,又拎了一个大包袱过来道:“山上的米粮足够了,你们要下山去斩妖除魔,都多吃点吧!”

清风犹豫一下,也放下扁担,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说:“大师父,这是我自己扣攒下来的钱,一时半会不下山,也用不上了。等你们回来……我以后……也要学些本事。”

“都是好孩子!到时我让子虚和意姐教你们,他们现在最厉害!”郭奉天一一接过,破天荒地柔声细语。

江陵县青石山棠石村,自多年前的那场洪水之后,几经周折,在宋、夏两国的共同关注下,村子被复原了一部分。

其中基本都是与冯宽生活密切相关的地方,比如凤来客栈、听潮阁、望月厅等,还有司马谭(冯如海)、元红叶的坟墓。

然而,由于后来京城的事传开,这里又成了世人眼中的“魔窟”,原本驻守的官军、江陵县衙众人纷纷退去,棠石村很快又重新荒凉下来。

成三将“冯宽”送归故里后,将他埋在了望月厅旁边的小竹林里。

冯宽躺在用竹子搭建而成的简易棺木中,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

过了不知多久,一道黯淡的金光划破了沉寂许久的黑暗。冯宽不太情愿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长出了两条腿。

他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棺木内光亮大盛,所有的黑暗被瞬间驱散干净。然而他却不觉得高兴,只感觉到眩晕,于是又动了动手指,让整个世界又恢复成了安宁的黑暗。

正准备重新闭上眼,与黑暗融为一体时,隔着几尺厚的黄土,他听到了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几个声音:

“司马檀越,这副金身,老衲……只能给你找到这些啦。好好睡一觉吧,会有人来叫醒你的。”

“宗主,您是在……和一个死人说话?”

“静玄啊,老夫只是少了两条腿、一条胳膊而已,脑子还是有的。”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这块石头上,不是正写着……冯子虚墓?”

“呵呵,我刚才可是喊的冯檀越?你小子真是……还好我选的是静诚!”

“宗主教训的是……我们现在去哪?”

“光明寺!”

“光明寺??”

“不对吗?非要我说白马非马,光明不明?”

“宗主教训的是……我背您吧!”

“走快些,比慧广先到就行。”

……

冯宽听不太懂他们的话,可却感觉舒心,就像小时候妈妈胡乱哼的摇篮曲一样,尽管不着调,但是很催眠。

很快,他便沉沉入睡。

杨应彩几人下山之后,一路去了襄阳城、当阳县、松阳镇、白云观,可始终都没有任何发现和线索。

直到后来去了江陵县,遇见被贬到这里的冯智玳一家,才得知了棠石村成为“魔窟”的事。

当天晚上,冯智玳便自告奋勇地领着杨应彩众人去了棠石村,众人一番搜寻过后,最后终于发现了半山腰的一座新坟。

在看清坟前的山石上、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后,所有人都像被抽了魂一样怔在了原地。

杨应彩开头之后,众人或哽咽难言,或呼天抢地的哭声,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即便是一直信心满满,觉得冯宽肯定又活过来了的药离,看到眼前凸起的小土丘之后,也陷入到了无尽的迷惘当中。

“难道那天晚上的气味……只是意外……或者,错误吗?”

安顿好有些着凉的杨应彩在屋内躺下,孙思邈去外面生炉子给她煎药。

赵小丁、楚大雄想托冯智玳去县里代买一些生活用品、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时,却被他的一个问题给难住了:

“将子虚埋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

一边在里屋地上的竹席上打盹,一边迷迷糊糊听屋内众人说话的药离,忽惊坐起身:

“外面的那个……会不会只是座衣冠冢?”

“我就知道……冯大哥肯定还活着!”

一阵沉寂后,躺在**的杨应彩忽喃喃自语,说着便蹿腾起身,光着脚便冲了出去。

然而,真当她来到坟前,看着石头上愈发清晰的四个字,忽然又傻了眼,最后只能直直地跪了下去,抽泣着说:

“冯大哥,月儿没用,月儿……下不了手……”

众人慢慢跟过来,赵小丁苦笑道:

“我来挖吧,我道门中人没那么多忌讳。万一下面真是子虚,大不了……让他晚上多来找找我,也是不错的结果。”

“我也来,即便他真化成了厉鬼,我也要找他问清楚!”楚大雄一脸严肃。

冯智玳玩笑道:“这小子以前就跟我就不太对付,现在有这种好机会报复他,我可不能放过!

大家别急,后天正是动土的黄道吉日,我回去给你们带些东西,顺便弄几把竹铲过来,到时,尽量给他留个全尸!”

冯宽再次醒来时,感觉到周围的黑暗世界,似乎正在慢慢崩碎。

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松土声音。

他很想听到,如上次那两人一样的说话声音,可一直等到阳光照射到脚趾头时,听到的,却是好几个人的尖叫声:

音调各有高低,却是一样的刺耳。

很快,尖叫声又变成了悲泣声,持续了好一阵:

“下……下面,的确是……子虚……”

“冯大哥……呜呜呜呜~”

“子虚啊……没想到终究……唉……”

忽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弱弱地说:

“冯公子的两条腿……不是早都没了吗……我记得,还被陈公子他们,专门拿丝绸包好了,放进了檀木盒里,最后埋在抚云居院子里面了么?”

悲泣声骤然而止,很快,冯宽便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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