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苏眠月的错觉, 她感觉闻绪风的神情似乎缓和了下来。他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岂料身旁的一位大师略有些惊讶道:“二位竟还是一样的灵签,真是缘分不浅。”
旁边的荀夫人和苏老夫人都笑了。
“大师, 如何求解?”
“真心应物, 不生分别。逐世所偿,合来同缘。”
荀夫人又追问了几句, 那大师回的话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故弄玄虚。苏眠月听不懂,她侧头一看,那闻绪风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起身后其他人也开始摇签,却无一人像他们二人这般幸运。
看着年龄那么大的老祖母也在虔诚祈愿, 她不由得感慨世道万千,佛若真渡人, 为何又让她来到此处。
苏眠月身子略微向后靠去,又悄悄倾向左边的闻绪风, 小声开口。
“方才那位大师所说是何意?”
闻绪风眉毛微挑, 眼神飘向下方, 说道:“你没听懂?”
“我听懂了怎会问你?”
“不告诉你。”
苏眠月回头,见闻绪风正微笑着看着那两位老人家在同方丈解签,嘴角扬起似有似无的得意。
她有些无语, 压低音量愤愤道:“不说算了,我问其他人去。”她抬脚正准备找苏晓宛问问,岂料那荀元贞就在苏晓宛旁边, 闻绪风以为她奔着他过去, 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触感上来的时候,苏眠月感觉自己心跳莫名有些乱了序。明明只是被牵个手, 她却心虚地看了看其他人, 又看向闻绪风, 低声道:“你做什么?”
闻绪风松开手,望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
“不是想知道吗?”他扭头,看向旁边静坐的佛祖。
“佛祖说,你我二人情深缘重,几重俗世也难阻隔。”他又露出了那狐狸似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同她第一次在黄昏街市见他时那般。
苏眠月收回手,喃喃道:“我才不信。”
闻绪风心情舒畅,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苏眠月同之前相比甚是可爱。
没了几分理性疏远,倒像是真正如十几岁少女般娇憨。
几位夫人还要再拜见一下住持大师,便让几位小辈在外候着,同几位大师诵经礼佛抄起经文来。苏眠月自然是不愿的,她这狗爬的书法,可不想给这苏二姑娘丢人,便借口说自己腰酸,去附近找个地儿歇息歇息。
天气转凉,秋气催叶黄。这慈山寺后山种满了枫,石柱台阶向下望去,连下山路旁都是夺目的红,她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心情也舒畅许多。
倏然,眼下不远处是一僻静的石板空地,只是中间栽了一颗又大又壮的枫树,树根将那石板地顶得凹凸起伏不平,枝叶上除了有红似火的叶,还被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祈愿的红布条。
枫树本该没有这么多低枝,可是许是年岁高的缘故,那树比普通枫树粗壮,又因长久被人压低枝干,整棵树都看起来低一些,倒像是榕树一般枝繁叶茂。
许是此地较偏,又或许刚好是大师们诵经,寺门口发素饼,所以此地竟没有一人。
“怜心,扶我一把。”
怜心见她家小姐正挽着袖子准备从石台跳过去,颇有些担忧。
“小姐,这危险……”
“快点,这能摔着什么,我又不是瓷做的。”
怜心一边担忧,一边又不得不听她家小姐的话,伸手扶了一把,苏眠月动作干净利落,问问落地踩在石板上。
“来!”苏眠月伸手,想要把怜心拉过来。
怜心看着这好几尺的台阶,四周还枯枝杂草丛生,颇有些害怕。
“奴婢就在这等您。”
“行吧你就在那待着。”
此地也不大,右边有间了无人烟的庙堂,还有香火烟雾缭绕,倒是显得此地更加有意境。
她穿过略有些硌脚的地,来到那巨大的枫树下。秋风吹过,枝叶飒飒作响,几片红枫叶似是尘缘已尽般从树上飘落,红布条随着风摆动起伏,颇有禅意。
她吹着这秋风,一个个细细看着红布条上世人所愿。
她想起以前去重庆,长江旁又一个建在江边山上的游乐园,临江巨大的摩天轮下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那榕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条,内容所述,同今日并无太大区别。
有愿父母安康的,也有愿仕途顺遂的,更有痴男怨女愿长厢厮守,又愿一别两宽。
抬眼望去,她看到那树的高处,一个布条上倒也没写字,反像是画了一幅画。
她有些好奇,踩上凸起粗壮的树根,踮着脚,右手扶着树枝,正准备一探究竟。岂料一阵山风猛然吹过,她脚下一滑,手一个没扶稳,就要掉下去。
就在这须臾间,一个精劲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她拦腰扶起。苏眠月被吓得惊慌,可那阵山风实在太大,吹得不知什么细碎的东西进她眼中。
她站稳身子,面前睁开眼,却看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对方同闻绪风差不多高,只是看起来身材更加坚实强壮,黑色的腰身紧塑,肩膀宽大壮实,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容貌英气硬朗,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看起来颇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只是那人眉眼间看向她却带笑温柔,甚至让她一瞬间想到了宠爱二字,委实有些猝不及防。
她有些愣住,看着他呆呆开口道:“谢谢。”
那人还是面带笑意看着她,语气温和又笃定:“多年未见,月儿,你还是这般调皮。”
苏眠月这下是彻底愣住了,她越看眼前这人,越是觉得熟悉。如今看来像是这苏二姑娘的旧相识了。
“我……”
“元白。”
听到闻绪风的声音,苏眠月回头望去,见怜心那丫头不知何时已经从那石台消失,反倒是闻绪风站在那里。
一阵风吹过,白色衣袂起,倒是把他那清冷气质衬得有如遗世独立。
闻绪风像是练过轻功,身姿轻盈地落地。
苏眠月见自己的手还扶着那人,便也条件反射地松手后退了一步。这小举动倒是让那男子略有些意外。
见着旧友本就是件喜事,只是方才从上俯视远远看着树下的二人。
红枫如雨,一白一黑,秋风萧瑟起,倒有些江湖儿女情长,般配得让他心头一紧。
荀元白笑着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许久未见,你身手倒是没退步。”
闻绪风笑道:“多年未练,恐怕早就不及你了。”
苏眠月见二人这般熟稔,特别是这个石头一样的闻绪风,笑得倒是比这枫叶还红,心里升起疑惑。
荀元白和闻绪风只闲聊了几句,便看向站在树下,还一脸茫然不知的苏眠月,开口道:“月儿也长大了,现在都到我肩了。”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颇有些谨慎道:“请问你是?”
荀元白这下没有掩住诧异,他望向闻绪风,似乎在无声问他。
闻绪风对着荀元白说话,视线却未从苏眠月身上离开。
“她受伤了,记忆全无。”
“受伤了?”荀元白问道:“伤着哪儿了?”
见对方真的在担心自己,苏眠月乖巧答道:“其他地方无恙,只是失去记忆。”
她看着荀元白,开口问道:“你是谁?”
荀元白苦笑着,摇了摇头:“真的连我都忘了。”
“荀元白,我姑姑的长子。”闻绪风说道。
苏眠月颇有些意外,难怪此人眼熟,如今看来于荀元贞的确有些相似。只是眼前人明显比荀元贞成熟稳重,看起来更有大哥哥的作派。早前她就听闻此人常年在北塞驻守,征战沙场甚少归家,如今一看此人的确能对得上。
荀元白笑笑,说道:“走吧,去找我娘亲。我听师傅说,她们还在玄容大师那处。”
“一回京城怎么就直奔你师父那儿去。”
“我昨夜就回来了,今儿一大早来的,提前来上柱早香。”
那二人正聊着,边聊边放慢脚步,站着等苏眠月。见二人像在等着自己,苏眠月连忙小跑上去跟上脚步,那步履蹒跚的模样倒是让荀元白看着笑了,连带着闻绪风心情也似大好。
苏眠月还在在愣着,她看着眼前这两人,骤生熟悉感。
不知这苏二姑娘此前同这荀元白又是何种交集,就方才看来,只是是比荀元贞要熟稔得多。
几人见面果真分外热闹,虽昨晚就见着儿子,但今日那荀夫人还是高兴极了。荀元贞也是喜上眉梢,可见兄弟二人情谊也深。甚至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苏桓朗也能同他聊上几句,可见此人倒是个豁达大方,热情能处的。
一番撺掇之下,荀元白也求了支签。
那签虽与苏眠月闻绪风二人不同,却同样也是上上好签。
两家人颇有些融洽,只是闻绪风始终不知心中何来的闷闷不乐,看着苏眠月时不时好奇地打量着荀元白,颇有些不爽快。
天凉了,八珍馆适时推出了当季的新品。
这时节山药和桂花都是最好的,她让许其特地去挑了许多当季的山药,加了些糯米粉直接蒸熟捣成泥,中间包点蜜桂花,揉成球放那山花模具里,倒出再在上头撒些桂花碎淋上些澄黄晶莹蜂蜜,怎么看怎么有卖相。
苏眠月正同怜心一起在那架子上拿着碟子和桂枝,正摆置着新品呢,旁边的闻语鸢一边吃着一边看着邹谓写新菜牌。
“请问眠月姑娘在吗?”
苏眠月好奇地回头,见有个人手上正拿着食盒找她。
“是我。”
她正琢磨着以为是哪户人家又派人来买糕点,岂料那人笑了笑,端起手上精致的餐盒说道:“我们家少爷让我来给姑娘送点心来了。”
苏眠月纳闷,新品需要反馈,也当是孝敬长辈的,一直以来倒是她往别的府上送东西,到没见过有人给她送什么点心。
周围的闻语鸢怜心等人也好奇围过来。
“你家少爷是谁?”
“我家少爷刚回来,是大将军,国公爷的长子!”
“荀元白?”
苏眠月疑惑着,摸不清荀元白这是哪儿出。只是手上的盒子一打开,一股枣香袭来,倒是让她有些馋。
“我家少爷特地吩咐人去买这枣泥糕,说是姑娘打小就喜欢的。”
怜心看看,笑道:“彦膳斋的枣泥糕?我家小姐的确好久没吃了。”
苏眠月看着那红白相间的糕点,她其实不爱红枣,却对着这道糕点有着莫名的食欲。
仿佛就像是这家仆说的,自己从小就爱吃一般。
作者有话说:
下周开始两个pre,期末真难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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