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永也成了提刑司的一员,又与岳小明一起,相继破了几个疑难大案之后,陈志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这天中午,陈志实在没有胃口,推辞没跟王守约三个一起去三香楼。
留在司里看了会案卷,刚准备打会盹儿,听到了久违的熟悉声音。
“好久不见,你他娘越来越白了啊!”
一抬眼,看到冯宽那招牌式嬉皮笑脸的臭样子,陈志一时竟有些恍惚。
“子虚?你回来了??”
“那可不,是不是想哥哥我了?哈哈哈哈,来,让爷摸摸你的小白脸。”
“滚蛋,你才是小白脸,你全家都是小白脸!”
陈志起身笑骂,“明天休沐日,晚上秦楼,你请客!”
“小意思,头儿他们吃饭去了?”
将王守约的专属藤椅搬过来,冯宽大喇喇坐下,眼睛四处转了转,怪道:
“这破地方,怎么像重新装修过?桌椅板凳还换了新的,上头的大佬们,终于良心发现了?
咦,这边应该是我的位置才对,桌上怎么还放了不少东西呢?”
“子虚啊,咱们的日子,现在是越来越好过啦,刑司现在,又加了一个人。”
“哦?不错嘛!头儿现在估计睡着都能笑醒了。可惜啊,我可能马上又得出一趟远门,咱刑司估计没法热闹太久。”
说完,冯宽耸了耸肩,起身将门掩上。
陈志给他倒茶,叹息一声,问道:
“还是因为郡主的事?”
“嗯,晋阳宫可能无能为力,我准备去一趟天都山。”
安静一瞬,陈志拍拍他肩膀,笃定道:
“我跟你一起去。”
冯宽苦笑道:“我是来找头儿请假的,万一他不答应……我可能会辞官。”
陈志笑道:“你小子要是都走了,我还呆这里干嘛,我也陪你!”
冯宽一脸感动,陈志“噗嗤”笑出声来。
“子虚啊,新来的人叫陆永。就是之前,和你一直不太对付的那个陆捕头,他妹的,我老早就看他不爽了……”
“咳咳。”
陈志话没说完,王守约、陆永、岳小明三人齐齐出现在门口。
开门的“吱丫”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子虚回来啦?”王守约尴尬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小子再不回来,我和阿志,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岳小明第一个冲进去,一边用力地拍冯宽肩膀,一边哀嚎连连:
“那位丑儿姑娘就算了,颜老先生不知为啥也忽然开了窍……
钱输了没完,还要被他们嘲讽。就连素儿和小夜都看不起我们。”
“咳咳咳,多大点事,小明同学,这是在衙门呢,振作点!”
冯宽抖抖肩膀,岳小明马上灰溜溜地出去:
“明天休沐日,晚上秦楼,你请客!”
不置可否,冯宽哭笑不得地朝王守约拱了拱手:
“头儿,您还是这么帅气!这位……哎,怎么像是陆捕头呢?”
王守约进门笑道:“子虚啊,陆永现在也是咱们提刑司的人了。
这两个多月,他替咱们刑司挣了不少脸面啊。你们之前就认识,以后可要……”
陆永忽插话进来:“刚才陈兄说看我不爽,我原本还不太理解,现在明白了。
大人,我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往,依我看,咱们刑司本来就不大,没必要养太多庸人闲人。”
冯宽看都懒得看他,“头儿,我想再请一段时间的假。”
“陈志,去把门关上。”
王守约忽地面色一冷,说完,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桌前。
刚准备坐下,发现藤椅在冯宽身后,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朝他怒吼道:
“好小子,出去一趟涨本事了是吧?你以为这是菜市场?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陆捕头刚才说的没错,我就是那个庸碌闲散之人。”
冯宽犟道,“头儿若是不答应,我自己去兵部辞官,不麻烦您!”
“大胆!”
王守约气得浑身发抖,又怒极反笑,“不想干现在就给我滚,出了这门,永远别想再进来!”
陈志赶紧过来劝解,冷静一会,冯宽做了个深呼吸,朝王守约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头儿,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抱歉。”
说完,冯宽转身准备出去。
“回来!”
王守约大喝一声,“去哪里?多久?”
陆永冷笑道:“大人,冯子虚因私废公,目无法纪朝纲,何必再……”
“再再再,再你妈个头!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
陈志忍不住打断他,屋内突然安静得可怕。
冯宽想了想,回道:“头儿,我要去天都山,可能……半年吧,我想……”
“滚回家去待着,陈志你呢?你是不是也要去?”王守约瞪他一眼,硬声道。
陈志苦笑两声,点了点头。
“你先留下。”
“是!”陈志眼睛放光。
冯宽在门口站了一会,不好意思道:
“头儿……那我,先回去了?”
“还不快滚!晚上秦楼,你请客!!”
“没问题!!”
出了都衙,冯宽又去楚国府和杨素下了几盘棋。杨应紫送他出来时,忍不住将之前赵烟萝的话,也跟他说了一遍。
冯宽苦笑道:“我大师兄回信说,之前的那几枚丹药,是纯阳真人仅存于世的几样东西了。
同时,他还转述了我师父的话,即便真的还有什么灵丹妙药,月儿和公主,也再难有所得益。相反,服用之后,可能还会带来额外的麻烦。”
杨应紫摇头,沉默一会,看着他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一句话,我特别……赞同。”
“哪句话?”
“能救月儿的,恐怕,只有子虚你了。”
说完,杨应紫忽然心情激动,很快又平复下去。
“一个月前,晋阳宫开启了锁仙樊笼阵。”
“什么意思?”
“一年之内,无人可进晋阳宫。”杨应紫一脸落寞道。
“晋阳子不是在天都山么,我们去找他!”
冯宽停住脚步,一时惊怒不定,“他要是不同意,老子就跟他拼命!”
“没用的,锁仙樊笼阵一开,就连晋阳子本人也进不去。”
听到这,冯宽彻底傻住了。
“子虚?”
“一定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晋阳子进不去,天台宗主说不定能进去。
到了天都山我就去求宗主,宗主要是不答应,我就把这只手给他!”
“子虚,千万不可!”
杨应紫身一颤,“月儿她,生死有命。”
“阿紫……”
冯宽一把抓住她胳膊,神色激动的盯着她,好一会平复下来,慌忙收回手。
“抱歉,我一时……”
说到一半,冯宽背对着她蹲下身,揉了揉肿胀的脑袋,起来之后,似乎赌气一样的继续说:
“我不管,就算是阎王爷要带月儿走,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还有将近半年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杨应紫长出一口气,拿定主意道:
“子虚,十天之后,出发去天都山,我陪你。”
“嗯!”
两人走到门口,冯宽忽又问道:
“阿紫,如果月儿醒来,成了另外一个……让我们觉得陌生的样子,你,还会对她好吗?”
“当然,她永远都是我杨应紫的妹妹。”
“那……那就好,我走啦。”
“嗯。”
杨应紫动了动仍旧感觉火辣辣的左臂,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回到自己房间,将柚子往上撸高了些,看到左前臂上出现的几道清晰红印,她一时失神。
随后,鬼使神差地将右手也按了上去,两股疼痛叠加在一起,如细蚁噬骨吮心。
天都山北,约二百余里的灵州城节府内堂,定难军节度使赵继迁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美妇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才多少年,就认不得了?”美妇人微微一笑,却让赵继迁泪流满面。
“红叶,你果然还活着!苍天有眼啊~”赵继迁说完,就要起身过去。
“什么红叶,我是你姑姑!”美妇人瞪眼道。
赵继迁顿时傻住了,“你……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元昊那小子,没跟你提起过?”
赵继迁摇摇头,又觉得奇怪。
“您……认识我爹?”
“呵呵,拓拔家的男儿别的不行,这姓改得还是勤快。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喂他,野地里生出来的狗屁玩意儿,果然不是个东西。”
美妇人慢悠悠说了一通,完了轻叹一声,“别说,红叶这娃娃倒是不错,可惜了,我只偷偷抱过一次。
原以为你爹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老了之后会反省反省,没想到自己死之前,连自己女儿女婿都不放过。”
赵继迁脸青一阵白一阵,听到最后浑身一震,当即跪伏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姑姑,我爹当时也没有办法,都怪我……”
“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我当然知道,司马家的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继迁起身擦了擦脸,“姑姑这次回来,以后不走了吧?”
“嗯,等你做了皇帝我再走。”
“姑……姑姑?”
“还不明白?”
重新关紧门窗,赵继迁傻笑道: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
“你小子比你爹还是要强一点,这些年做的还不错。”
赵继迁忽然感觉全身发冷,眼睛却是炽热无比。
秦楼二楼雅苑,看着醉倒成片的陈志、岳小明、沈梦溪、韩永叔、王守约以及司马斌,冯宽摇摇头,让杜妈妈安排好房间,拎着几人回房睡下。
从秦楼出来,经过一间茶楼时,差点被落下来的茶壶砸到头,抬头一看,发现竟是女扮男装的赵丑儿。
“喂,冯大哥,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呀?”赵丑儿重新叫了壶热茶过来,手把着茶壶也不给他倒茶,只嘟嘴看着他。
“噗,这有什么好气的?小姑娘,这么晚你一个人呆这里……不害怕吗?”
“谁说我一个人了,薛大哥!”
“小姐怎么了?”
薛道坤从外面冲进来,“是不是子虚欺负你?”
“咳咳,薛大哥你……能不能少给自己加戏。”
冯宽白眼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被欺负的人是我好吧!”
“你……嘿嘿,小姐我先出去准备马车,再晚,王爷又要骂人了。”
等薛道坤出去,赵丑儿忽鼻子一酸,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冯大哥,你是不是喜欢郡主姐姐,不喜欢丑儿?”
冯宽愣了一下,苦笑着将茶壶拿过来,先给她倒上,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丑儿妹妹,你可知道我和月儿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冯大哥这么好,郡主姐姐肯定第一眼就喜欢你了。”赵丑儿看着茶杯,低声道。
“哈哈哈哈……”
冯宽笑了半天,“丑儿妹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会天正热,我和三弟一起在山中赶路,又饿又渴又累,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座道观……”
赵丑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兴致勃勃,一会又长嗟短叹的,自己也跟着又哭又笑。
最后听他说完,天都快亮了。
“冯大哥,我忽然……好羡慕郡主姐姐!”马车上,赵丑儿把头埋在冯宽臂膀,声细若蚊。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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